“是啊,可放眼天下,几乎没几个人真正做到了为民为国,包括以前的爹,也从没这么想过。”

       儿女木木望向杨长帆,深感不解。

       “其实爹也没那么为民为国,爹所做的事,不过是给每个人一个为民为国的机会。”杨长帆进一步解释道,“大海很远,世界很大,很多人志在四方,可他们甚至没有踏出国门的机会,爹只是带着他们走向远方。”

       杨长帆说着,分别凝望儿女:“你们,也才可以走得更远,你们的孩子,也才可以走得更远更远。大明的皇帝有能力做这件事,但他没有做。总要有人做,那就让爹来做吧。”

       儿女似懂非懂,杨必归追问道:“那如果没人做会怎么样?”

       “没人做……”杨长帆呢喃道,“那国家和人民就失去了进步的机会,过上一段时间就会被欺负。”

       “被那些夷人欺负么?”

       “我说过多少次了,不要叫他们夷人,葡萄牙人就是葡萄牙人,西班牙人就是西班牙人。”杨长帆纠正过后才说道,“世界上还有许许多多的人,我们从未见过,他们也许都会来欺负我们,我们整个民族,我们整个国家都会被欺负,我们的每一分劳动都会成为他们桌上的美餐,我们会被人瞧不起,就像必归你瞧不起南洋人一样。”

       “我没有瞧不起……只是南洋的男人太过矮陋了……”杨必归挠头道,“迪哥还算好看的。”

       “你也不好看!”杨乐逗嘴道。

       “好了。”杨长帆知道说多了他们也听不懂,就此抱着女儿起身,“临走前,陪爹去看看弟弟妹妹吧,爹走了以后可要好好保护他们,教他们,把爹教给你们的都教给他们,让一切传承下去。”

       “爹……”杨乐觉出了言语中的不祥之意,紧紧抓住父亲的衣服道,“爹可以让其他人去……爹能不能不去?”

       “乐乐,其他人,做不成,只有爹能做。”杨长帆勾了下女儿的鼻子。

       当夜,苔湾府无数个家庭经历了这样离别前的不眠之夜。无论他们是否情愿,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这个时代的英雄。

       三月初三,大军出城,百余战舰列队出港,其后上百商船紧随,史无前例的越洋舰队正式出发,目标——墨西哥。

       几乎同日,北京城,头年高中进士的杨长贵顺利进入通政司赴职。作为人质而言,他甚至比大多数进士混的都要风生水起,20出头刚刚出山便得了通政司的差事,无论敛财还是发展都是大大的利好。

       这还不够,虽杨长贵仅是七品经历,入司后负责的却是与裕王通政的事宜。

       裕王,朱载垕,太子。

       可深宅之中,吴凌珑却是一天天的幽怨下来。

       与儿,一别七年,远远有口信传来,如今杨长帆已有一妻二妾,二子二女。

       即便不念想那些素未谋面的孙儿孙女,杨必归也该七八岁了,真想象不到是什么样子。

       可她当年选择了与杨寿全留下来,就不能再对他们有任何念想。

       在北京的牢笼内,杨寿全可以提笼架鸟,读诗品画,杨长贵可以烈火重生,可唯有吴凌珑,是真的被囚禁了。北京的牢笼与远方的子孙给了她双重的折磨,郁郁之中,面上已经生出了皱纹,沉默寡言。

       徐阶也没那么大方,虽然给杨长贵充分自由,对吴凌珑软禁却是极死的,连宅子都不能出,院中****有侍卫盯梢,虽不愁吃穿,却也是清水一样的生活。

       唯有远方偶尔传来的消息,才能让她稍微有些遐想的空间。

       这日,杨寿全终于出了趟门,取得两本书的同时,也带回了一些消息。

       回了房间,关紧房门他才悄悄对妻子道:“长帆又出海了。”

       吴凌珑本是静如止水的神情,听闻此言,立刻荡漾开来:“又出海了?南洋么?”

       “这次好像是去东边,说那边也有夷人作乱,具体我也不清楚,路过茶馆,听说书的说的。”杨寿全长叹一口气,“他病好过来,第一天我就觉得不对了。咱们这个儿子,当真不凡啊。”

       “还在怪我宠他?”吴凌珑咬牙问道。

       “不敢,不敢!”杨寿全苦笑指着上方,“皇帝老子都管不了他,何况你我。”

       提到皇帝老子,吴凌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:“那诏安的事,有消息了么?”

       杨寿全不胜其烦道:“你问过多少次了,天天都在问,这些事我们怎么能知道?”

       “可以问问长贵吧,他在通政司,总该知道点什么,此前不是还写过信么?”

       “那信,我都没让看。”杨寿全再而摇头,“要问你自己去问。”

       “哎……”吴凌珑一声叹息,杨长贵怎么会念她的好?

       杨寿全就此出屋,拐弯进了书房,晚餐之前,他会一直待在那里,****如此,年年如此,也许到死都会如此。

       紫禁城,仙亭之内,嘉靖的表情愈发不耐烦。

       他推开了文书轻声道:“这些事,你定就好了。”

       徐阶微微皱眉。随着陆炳、蓝道行的死亡,严嵩的不知所终,皇帝好像也失去了仅有的几位朋友,对世间的留恋又少了一些。故人的离去加重了他对生命的敬畏,也加重了对修道的执迷,如今宫中方士已逾百人,丹炉数樽,三教九流,真如蓝道行那样有真道的人,却是寥寥。

       这位五十五岁的皇帝,对国家,是越来越不感兴趣了。

       “还有重要的事么?”嘉靖闭目问道。

       徐阶思索片刻,依旧硬着头皮道:“杨博的那封上书,陛下最好……”

       未等徐阶说完,嘉靖便露出不忿的神情:“打打打!让他去蒙古打俺答吧!”

       “……”

       “杨长帆在东海,清静无事,国泰民安,何苦要打?”

       徐阶神色一扬:“那陛下的意思是……诏安么……他所说的三个条件……”

       “要诏安,就要让他来见朕,跪下来。”

       “这……”

       “告诉杨博,杨长帆不犯东南,就不要再提他。”嘉靖气喘吁吁,伏案起身,咳了一声。

       太监连连上前服侍,徐阶躬身相送。(未完待续。)